边望

【原创】南尤北燕【1】

南尤北燕
Summary:
这两个人,打小就活得不一样。碰上了,不知为何,竟也能和和气气地相安无事。

*旧梗旧设定,翻出来全部重写。




1.

京戏,从民间进了宫,再从宫里一路流淌出来,这一次密密地遍布了大半个中国。原先的老佛爷最爱听,于是首先便是达官贵人们跟着摇头晃脑地品味起来,后来是市井庶民,跟风欣赏,竟也咂摸出那些弯绕唱腔里的一番好韵味。也开始有中产阶级的姑娘小姐觉得那些伶人戏子面相动人,趁着年轻抛着金子儿一争缠头,辗转数城追着人跑,场场列席,曲毕便不管不顾地立着叫起好来,放在那些老一辈保守人士眼里简直是大大地丢了礼数。后来也有富家公子跟一方军头赶起了这阵风潮,因着地位,远不比那些小小姐们站在台下使劲儿挥手含蓄了,看上哪个伶俐的小旦青衣只管跟戏班老板张口要人,说要给钱都是太客气。这其中究竟是两厢情愿或是一味强夺都很难说。总避不了有些想抓着年轻貌美搏一搏,有些守着心里一套规矩抵命不从哭死哭活。
总之,戏子,不红便是死,不死争着红。


尤溯舟十八岁。家在南京同安里,离秦淮河数百米,晚上还能听到丝竹音乐。这乐声里想必还揉了娇笑,但人声不比乐器,传不了这么远。尤溯舟也只是猜测。他家教严,没去过青楼教坊,只依着戏文里的描写如此肖想,并口不对心地生出一点嫌恶。
尤溯舟自小练胡琴,算算将近十五年。小时一把琴比他整个人还要大,弓与弦都换过太多回,现在也能被他随身携着满街走了。三年前起京胡真正成了他吃饭的活计。那日里是他父亲领着他去给一个新出的小生伴戏,那小生没红他倒火了,散了戏好几个常年在地下坐着的戏头儿都来后台找他,一问原来也并不是那场戏的戏班子签好了的,一个个更主动了,都觉得是捡到块还没亮透半边天的璞玉,留了名姓地址,叫尤溯舟想好了便来商议。
尤溯舟那时还真真只是个少年。在他这年纪抱上孩子的也都有了,然而尤家有三个男丁,不缺他一人传宗接代,他便一心吊在那胡琴上头往死里练,小时候竹条皮鞭吃了不少次,姑娘家却不怎么见过。他本性和顺,对外却难免吃窘,却又讲面子,宁愿端着架子也不愿露怯,便总给人脾气挺大说话难搞的印象。当时大家又只捧着他。逢年过节水果糕点的送,鲜花戏票也没断过,导致他只沉浸在这醺醺然的受宠之中,也无暇去顾及什么外人眼光和背后议论。及至发觉原来背后总有人藏不住地指指点点,留了神偷偷地去听,才知道原来自己个性早已落下恶名,心里受不住地难过很久。
他长得好看。白面浓眉,脸盘窄眼睛亮,睫毛尤其长,忽闪忽闪地增了长久的少年秀气。于是,他又极其不情愿地得了一个外号,叫“瓷人儿”。这名字还有层意思,就是说他冷冰冰。
瓷人儿哪会眨眼睛,哪会拉琴?笑话!
尤溯舟真是对这个外号深恶痛绝,每每听到,势必是要更狠地剜回去一眼的,如此一来这名字倒逐渐响彻了整个南京城了。
便被称作“南尤”。
很顺口的,底下又接了另个人名,南对上北,尤应的是燕。
北平燕韦,可叹的是尤溯舟至今从未见过。


有人跟尤溯舟比划燕韦的琴技如何如何神妙:“哎呀呀,听得我都喘不过气来哦。”
尤溯舟只管去摸自己的琴:“也不稀罕。听一流琴师的一准儿都是这样。”
那人把面前的吃食往尤溯舟面前推:“不过,他也到底还是厉害,我觉着年纪轻轻已经算是一流了。”
尤溯舟看他一眼。他好面子的。
“——哎,尤老板,您也是呀!再说那燕韦,可比您还老上几岁,没您风华正茂。”赶紧忙不迭地补充。
尤溯舟总觉得,只有燕韦比他大了二十岁往上,才能用上“老”这个字。不过天高皇帝远,大概燕韦的耳朵没有灵到这个地步,在遥远的南边也就有人敢大摇大摆地先夸后贬了。
他慢条斯理地剥出一块酥糖来:“孙老板也别把人家说掉价了。带这些个东西来,是不是后天晚上的戏想用我?”
孙老板竖起大拇指:“尤老板真是冰雪聪明。”
这不是说女孩子的吗?还是他变着法子地说我是瓷人儿?尤溯舟一口花生酥差点儿没噎住,赶忙伸手去够桌上的水,好半天才平复。
孙老板盯着他,等着回复,够紧张。
而尤溯舟兴致大败,只朝他挥一挥手:“行了,晚上我去徽宁找你们排——是不是徽宁?”
“对,对,就是程阁老巷旁边的徽宁。谢谢尤老板,我这就——”
孙老板得了准信儿,很喜悦地抓起一旁的礼帽就要回去通报,急匆匆地告辞了。


尤溯舟至今没有固定的东家,常四处赶场子。这也不至于是坏事,毕竟如果哪个班子哪场戏能请到他,也总要在戏园外头的宣传板上再加挂一块牌,格外说明本场演出的后台班子里坐着个尤溯舟。可能便有懂戏的人想着,嗯,是那个少年得意的厉害琴师;可能又有追着漂亮颜面去的懵懂少女,吱吱喳喳地互相雀跃着今晚又可以看到瓷人儿坐那儿拉琴了。
尤溯舟若是听到这些实则单纯可爱的言论估计又要皱着眉生上好一会儿闷气。
他至今还是块璞玉。玉质打磨得越发好了,亮度也升了上去,却还是无主的,踞着自己那块地,被谁短暂借走完事儿了都还得放回来。这好像反而比他早已被哪个金主攥定了要值当——念想没断,契约未定,尤溯舟好端端地站在那儿,谁都想说动了他那个执拗性子把他挖来。兴许这样不过太久亮色倒也被藏没了。但这时效很难说——兴许一年,兴许十年,来一年赚一年的钱,来十年便赚十年。所以谁还都想要尤溯舟。
而说真的,他对着这些优厚薪水都无动于衷,实在不是因为所谓古怪的执拗。他私下里找他念大学的二哥算过许多次,选这一家那一家天长日久地下来到底哪个合算。奈何二哥是中文系,两人拿着算盘拨拉一下午都无果。尤溯舟这时才涌起点倔性子来:烦人啊,算不出来,索性都抛了!
尤溯舟的二哥叫尤怀舟。小时候喜欢学着文人雅士的模样戴副金丝眼镜,然而眼睛本身毫无问题,时间长了倒生出了点毛病来,摘了眼镜看东西得微微眯眼。尤溯舟以前跟他开玩笑,站得远远的伸根手指朝他晃:“你看这是几?”
尤怀舟作势要凶他:“练琴去,当我真是瞎子?”
他们的大哥比他们早生十来年,平日里总是个带着笑而有距离的形象。要说亲还是尤溯舟跟尤怀舟最亲。但大哥确实是爱他们的,也常加照顾,大体都表现在对尤怀舟的物质资助和对尤溯舟的思想关怀上。比如总假装随意地问尤溯舟什么时候结婚?
尤溯舟面红发窘,只去找个替罪羊:“二哥也还没有。”
大哥也很随和地答应着:“我也就是说说——不过你在外面走动的时候,也可以稍微上上心。”
尤溯舟绞着手指:“我知道啦。”
三个月前,全家倒是迎来了好消息。大嫂怀孕了,尤溯舟将要当上个小舅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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