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望

【楼诚】将吻

将吻
Pairing:明楼/明诚
Summary: 将吻未吻之时最动人。

*时间线无需在意
*看到有姑娘说玻璃渣
 但港真 我觉得到目前写过的都是糖
*这个我看也是甜的。



明诚与明楼是两个忙人。提前上班,准点下班,偶尔加班。但在除去必需睡眠之外所有“明长官的办公室不能随便进”“大哥的书房别人管不了”等等的时间里,他们都在为了如何在国共伪三方之间灵活运转而操心布备。明楼手握决定权,明诚享有话语权,同时身负去将这一个个指令下达执行的义务。这多数时候都是脑力劳动。幻想中的沙盘布阵,思前想后的顾虑考量,明诚时常觉得明楼实乃神人,无论是计划速度还是完善程度。但他们相识太久了,久到他自然而然地认为了这就是明楼,已无需他再用多余的字眼去惊叹赞扬。久到即使他不用多余的字眼去惊叹赞扬,明楼都能从他一举一动里看出他的信服。
明楼太了解他了。
他想他也了解明楼。
所以彼此都了解对方没功夫谈情说爱。


明楼在家时远比在外狼狈。大概就和每个人塑造出自己的两面一样,明楼的狼狈体现在对大姐的言听计从毕恭毕敬和对叛逆弟弟明台急得直跳脚却束手无策之上,还有他一边吹开热茶的蒸汽一边抱怨下属办事不利,洗完澡散了额发穿着睡衣跟阿诚说太久不出外勤身子都不灵光。明诚跟他开玩笑:那要不下次你自己下命令给自己,毒蛇启,毒蛇小组参与行动,确保万无一失,毒蛇留。明楼反问:毒蛇小组里不是还有你?明诚转着手中钢笔:我习惯了呀。
明诚的两面体现为他在家时远比在外得意。明镜顾他,明台敬他,明楼在他面前软着性子失了脾气,他真爱明家,家里真好。
明镜偷偷拉明诚来问:你大哥,我知道他哪边都忙——但他真不打算成个家啦?
明诚搬出一个完美无瑕,同时也是他时常以此告诫自己的理由来:有那功夫他不如静下心多睡会儿了——
明诚的劳逸程度是与明楼绑定的,而且是一种不怎么公平的捆绑方式。在明楼拿着可以约会看戏的时间用来打盹补眠的时候,明诚往往在一旁蹑手蹑脚地整理资料收拾文件,蹑手蹑脚地开车,蹑手蹑脚地压低手腕给自己倒一杯打消倦意的咖啡。他一开始不爱喝这玩意,但明楼跟他说这是去巴黎前的必修课,喝不了就不带他去。这是句玩笑话,他当然知道,但皱着眉头的明诚一口气把一玻璃杯咖啡全喝了——明楼有点没料到。在后来他倒是常想到这件事。他想原来阿诚这么能豁出去做事,我能信得过他——只是别弄丢了自己的命。
但明诚,十八岁或二十八岁的明诚并没想这么多。只是他说了我便去做。习惯了追随也许最后就能变成陪伴,很长久的,能让所有人也都习以为常的那种。能让明楼也习以为常的,不论发生什么变迁都能接受他影子般存在的那种。
如果明楼结婚,明诚想,那很好。
可他真的忙,没时间谈恋爱。


明诚印象中的第一个亲吻来自桂姨。他紧紧牵住她,对以后的日子有点慌,又不敢表露,只告诉自己桂姨的手这么暖,她会对他好。而桂姨真的,给他做了饭菜,给他缝了新衣,给他剪掉额前过长刘海又在他颊边用力亲几下:阿诚,乖儿子,以后跟着妈妈。
明诚晚上闷在被窝里哭,把桂姨弄醒了。桂姨急急忙忙点起灯去照他的脸:怎么啦?身体哪里不舒服呀?明诚伸出手去,混乱慌张地搂住桂姨的身子颈子,第一声有些小,接下来便响了,妈妈,妈妈,他喊,眼泪鼻涕糊了一颈窝。桂姨呜呜地也哭了,疼惜地拍他的背:都怪我当年丢下你,害你吃了这么多苦,你看你,比别的孩子都瘦!唉,我的阿诚啊——
明诚听不懂她说的话,又怕开口问她会嫌他笨。于是抽着鼻子不言不语地往桂姨怀里埋深了些,嗅到她衣襟上皂粉清香,满身洁净的安宁,片刻后又沉沉睡着了。
这是最初几年的事。在桂姨刚开始变了的那段时间里,明诚还时常惦念起曾经的美好生活,但日子久了,他发觉,越惦念越觉得现在太苦,越惦念越捱不过这一秒下一日。索性就把桂姨原先的好当作厨柜顶层锁着的甜砂糖,想打开舔一点只会把手指砸痛,倒不如乖乖地蹲在门口吃自己那半碗剩面条。后来有时连剩面条也没了。明诚有一次在街上跟人家讨了半个馒头——也不能算讨,他自欺欺人地想,他从头到尾没开口,太饿了,只是眼巴巴地跟着那人走了三条街。那男人也没凶他,但对他的同情绝没有泛滥到会把手中吃食白送给他的地步,最后那个馒头,故意咬了一口,再扔到他手里。明诚捧着馒头跑到巷子里狼吞虎咽地吃了大半,噎得喉咙生疼,眼泪都要呛出来,忽地来了自尊,把那人咬过的那一圈儿又扔了。他实在又恨又气到极点,无从发泄,砸了两下石板墙只觉出疼痛,心中委屈伤心泛上来,想着他最好就这样一路走掉,再不回去了。
这其实是他脑子里第一次想到逃跑这个词。他也不会写字,拿根树枝在地上划周围街巷的图,被桂姨看到了便拧他胳膊赶他起来干活,手臂上几个青红印记好几天才消掉。
他怕,他真的怕。其实有时他是很脆弱的——他怕痛,怕饿,怕各种物质方面的匮乏,甚至心底最深处还怕孤独。
他遇到明楼以后,孤独不再,于是对痛与饿与一切所有可能失去的都不再惧怕了。


明楼的初吻大概是给了汪曼春。明诚这样无根无据又毫不犹豫地猜测。那时候他总开车带明楼出去,公园戏院等等,明楼让他把车停在一边等,然后整整衣领走出去,不过多久他便能隔着车窗看到挽上那双臂膀的一尾发卷或一袭红裙。汪曼春,在明诚看来,过去比现在要漂亮。他知道不少人就喜欢现下这种浓艳堆砌的款式,但他对这些早漠然了,更偏爱素静单纯的类型。他甚至愿意与些没什么心计纯然到近乎无邪的小姐们来往——这能让他比平日里放松得多,三言两语即可哄她们笑得开开心心。她们之中总有不少喜欢黏着他——他现在姓了明,似乎不单纯只是个下人了,却又比明家大少爷好说话,四处走动使他攒下了不少有趣故事,随便拣两个都能让未出阁门的小千金们惊叹不已。他以前从来没考虑过自己外貌。甚至觉得也许自己丑。不然桂姨怎么总骂他长了野样子?桂姨……桂姨。他不想再想起这名字。直到有一日他听到宴会上一个半大姑娘跟明楼很认真地说:你家的阿诚先生真好看。就是和你一点也不像!明诚听得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好像竟愣住了。明楼只觉这小姑娘说话可爱:那陈小姐的意思是觉得我长得丑了?陈小姐赶紧摆手,想找话语来解释,又急得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明楼笑着拿红酒杯去碰她的果汁瓶:阿诚当然好看呀,——他是我弟弟嘛。
他随意地抬起头来,明诚赶忙将自己藏在了一根柱子后头。不知为何,脸上发烫,心中跳得有如擂鼓。


但明诚从没有跟任何一个富家小姐发展出罗曼史。大概所有人也知道他终究只是个明楼莫名其妙认上的弟弟,以后和明家的产业大概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明诚第一次亲吻女孩子,在法国,煦煦阳光下的青草地上,他的小女友昂着头等待他的吻,那么他就诚心诚意地照做了。小女友比他小三岁,从会走路开始就学绘画,长这么大还没有走出过欧洲,并没有机会去神秘广阔的东方一探究竟。她母亲是香港人,家中有不少中式器具,其实很早就对中国有了兴趣,与明诚的相识把她的这份兴趣进一步升华了,她闹着要明诚陪她画画,把遥远国度的美丽景物在画纸上一一展出来给她看。明诚说我哪会画?她就兴冲冲地:那我教你。他们时常在画室或公园里一待就是一整个半天,明诚从线条和形状学起,逐渐地竟也开始有了些可谈得上是在绘画的水平。后来他在穷学生们聚集的画室和巴黎的大街小巷里接触到了似乎为他量身打造以前却从没有机会认识到的进步思想。他成了秘密党员,交申请书的那天却因为另一个人而纠结犹豫良久。他跟上级说,再给我一天。上级的回复是:明,别勉强自己,我们也不需要意志不坚定的成员。他开着一盏夜灯想了一夜,第二天头脑昏沉地爬起来,发现明楼竟然做好了早饭,正坐在桌旁边看报边等他。他没说话,只坐过去吃,筷子夹起鸡蛋戳破了溏心,流黄的蛋液滴到了桌上。明楼没正面看他,只去扫报上的新闻:一夜没睡?明诚咬着鸡蛋含糊不清地说后半夜其实睡着了但忘记关灯。明楼抖一下报纸:和女朋友吵架了?明诚摇头:不是。明楼这才抬眼盯住他:那还有什么好怕,想做的,只管去做。
明诚一瞬间突然很清醒。冬日赤脚踩上地板那种。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报纸背后的明楼,从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到稳稳的指尖。他想会不会其实他什么都知道。这个不知从何而起的猜想推动着他吃完饭回房就签好了自己的名,然后拎着包去跟明楼告假:大哥,我得出去一下。明楼看了他一会儿:回来了就去睡觉,黑眼圈都出来了。明诚笑:中饭还得做呀。明楼嘴角也含着一个笑:那不就我来嘛。
他把申请书交给直接上级,一个不满三十岁的法国人。上级拍着他的肩,话语有些意味深长:明,终于等到你。
明诚以为这是句客套话。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为什么。


明诚在伏龙芝的那三年身体很不好。他是怕冷的,从小到大都是。苏联的冬天与苏联的烈酒一样冲人,却并不会带来使人胸腹温暖的连环效应,一个暖炉供应一整大间军校宿舍,他晚上裹着所有大衣睡觉都还是手脚冰凉。明楼倒经常给他写信。一开始他还生气,虽然伏龙芝的学生教官大多不知道明楼是蓝衣社的人,但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每次听到“有给明的信”,还要一路跑去遥远校门口的传达处自己取,来去一趟至少要半小时。却又舍不得真的扔掉。晚上没有课的时候,温完书,在被窝里打着小手电一字字地读。明楼问他生活适不适应?他在巴黎寻到一种新式小型暖笼,宿舍里大概可以用,要不要给他寄来?听说军校伙食顿顿吃肉,长胖了没有?明诚搓着冰冷冷的手,心想根本没有。虽然他其实是比从前壮实了,再不至于在晨跑中落到最后梯队,比原先那个过分细瘦的自己多了更多力气。他把明楼的信一封封收好捆起放在他书桌上唯一一个带锁的抽屉里。他告诉自己只因为这是他在莫斯科唯一可以读到的中国字。这个借口仿佛很在理,于是他就时常拿出来反复地看,到最后大段的寒暄都能背得,哪一笔钢笔划破了纸也了然于心。
直到他从伏龙芝毕业前一个月,他知道了明楼的真实身份——被一个向来喜欢他的教授私下无意间说漏嘴了,虽然后来他想也有可能是明楼决定了要让自己以后和他一起工作,先给他点时间做思想准备从而故意安排这场谈话——明诚呆住了。他一路快跑回宿舍,匆匆忙忙地翻那所有所有的一张张信来看,明楼的字迹,明楼三两次后便换了颜色的墨水,明楼附巴黎新建大楼的照片一起寄给他,明楼在开头总写,阿诚,见字如晤。你过得好吗?

室友围过来,七嘴八舌问他:你怎么啦,明?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明诚捧着一堆信,过了很久才平复呼吸:我哥哥回来了。
关系好的苏联人为他鼓掌:祝贺你!那你毕业之后要回中国吗?
明诚的眼神落到一次次不同的寄信人地址与邮戳上,手指拂过那些洇墨的笔画。
他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最后还是上海。还是中国。这也算很好,他走在十年前自己走过的街道上张望,现在他能随便地写下每一条街巷的名字,却也能很快地画出某一处区域的地图。他比小时候坚强多了,不必再依附某个人得以生存,除了他自己心甘情愿选择追随的对象。明楼之于他的意义不止是大哥,他可以确认的只有这一点。这可以延伸出的含义有,明楼还是他的上级,他的长官,他十年留洋的资助人,他所有情感的经历者。
明诚没有见证到明楼的初吻,明楼却参与了明诚的最后约会。这也是明楼第一次见到那女孩子——细眉细眼的,鼻子高高,一头打了卷儿的细软金发,不似别的混血儿精致漂亮,倒更像是揉了不中不西的微妙模样。但明诚喜欢她。他还想去握她的手——来的路上,执意去买了一束玫瑰,餐厅里见到的时候眉头蹙得好像要落下泪来。
明诚不开口,只与那姑娘无语凝噎。明楼心里也不免戚戚然起来,想到临行前一晚汪曼春丢了架子哭着求他不要走。却只对明诚说:去伏龙芝是你自己的主意,你定的,你把话说清楚。
姑娘的眼泪掉下来了,隔着桌面去碰明诚缩在一角的手。她手上有握笔的茧,明诚曾细细抚摸过。她的声音苦极了:你从来没跟我说过……如果你一早说,那也许……
明诚抽了手去,好像把心里一块什么东西也跟着抽掉了。麻木一般递那束花给她:你要多保重。
仿佛一个字一个字不是由他自己说出来的,听起来在天边遥远。
明楼招手叫服务生:要不要喝点东西?
姑娘站起身来,玫瑰留在桌上,她没有拿。明诚几乎要随着她一起起来,却生生忍住了,只看她小小身影片刻间消失于繁碌街头,有这么一个人就此融进他过往所有擦肩而过的人潮里,再也见不到了。他捏着座椅的扶手,像一个局外人站在舞台外面无喜无悲地往里打量别人的生活,明楼的脸明楼的声音都是一场与他无关的戏。明楼给他点了咖啡,问他要喝吗?
他喝了。好像还只是戏,只是道具,只是台下观众看到的精细瓷杯里实际一滴无味的水。喝完才说,我其实从来都不喜欢——
一刹的感情爆发出来,声音猛地拔高了,却又只止步于此。他站起来,晃了身子,往外走,对明楼丢下一句:我去我的苏联,你去你的蓝衣社。
这句话太明显了,明楼心里一惊,又为此莫名地心痛起来,想他此时有多难受。
他喊他:阿诚,你回来。阿诚!
服务生走过来: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吗?
明楼拿起桌上那束玫瑰,发现有一朵少了一瓣。被掐下的,也许匆忙用力间红色的汁液沾染了某个握惯了画笔的指尖。
他说:花扔了可惜,你们拿去吧。
明诚三天后上了去莫斯科的飞机。



五点半,明诚从码头开回新政府,去接明楼下班。明楼在车上跟他抱怨今天喝茶不小心衣领上溅了一点茶渍,早知道就还是喝咖啡。明诚说那咖啡要是溅上去了颜色更深呀,回家让阿香洗就是。明楼说好好好还是你有理,然后就不言语,自觉把白天的世界自此拉上帘幕。明诚打趣你知道吗昨晚大姐问我你还想不想成个家了。
明楼从后视镜里看着明诚的发。一瞬间他觉得明诚好像还是曾经那个翩翩少年,外人面前的不声不色全换成了与他之间的嬉笑怒骂。他闭了眼,突然感觉白驹过隙十年一霎,他有了白发明诚生了笑纹现在他还来问他想不想有个家。
他说:难道现在不是?
明诚好久没说话。明诚从后视镜里去看明楼闭上的眼。
明诚想,他是什么意思?
他又想,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但,我还没有吻过你,还没有对你说过——
但,我已不需吻过你,也无需对你再说。
明楼忽地睁了眼,一时间十年前的景象翻涌着又打回岸上来,偶然发觉的情愫,无意窥破的彼此了然的秘密,再没有一根柱子可以给他藏身,明诚只有对上他的眼神。
无声之中,不知为何,心中跳得有如擂鼓,脸上发烫。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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